

花盆里的春天
陈雪萍
搬家时亲戚们送来的贺礼花束,在客厅里热闹了几天便渐渐萎谢了。那些花盆又大又漂亮,釉面闪着光,我嫌占面积正打算扔掉,婆婆却急忙拦住了:“这么好的东西,扔了多可惜。”她的眼睛在花盆上流连,仿佛看见了什么我们看不见的珍宝。
第二天清晨,我发现阳台上那些空花盆里已经填满了土。婆婆弓着背,正在将蒜瓣一个个按进松软的泥土里。“这样种出来的蒜苗最香。”她抬头冲我笑,眼角的皱纹像是一朵绽放的菊花。我忽然想起母亲也曾这样,将废弃的罐头瓶洗净,种上几株绿萝,让那些被我们视为垃圾的容器重新获得生命。
婆婆侍弄那些蒜苗如同照料婴儿。清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阳台查看,用手指试探土壤的湿度。蒜苗破土而出的那天,她像个孩子似的叫我们全家都来看。那抹新绿在晨光中微微颤动,婆婆的眼里闪着光。后来我们真的吃到了那些蒜苗,清香扑鼻,是超市里买不到的滋味。
婆婆在家的时候,我们的窗户总是窗明几净。女儿经常调皮地把脸贴在玻璃上,惊奇地喊:“妈妈,玻璃里面有我哦!”我时常会在网上买一些奇奇怪怪的居家用品,可婆婆总觉得并不实用。婆婆擦窗户有自己的一套方法:先用湿抹布擦一遍,再用旧报纸抛光。她说这是以前在大伯伯店里学的,报纸上的油墨能让玻璃更亮。我常常看见她站在凳子上,伸长手臂去够高处的玻璃,阳光透过她花白的头发,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。那身影与我记忆中母亲擦窗的背影重叠在一起,竟让我眼眶发热。
衣柜是婆婆的另一件杰作。我的衣服多而杂乱,每次找衣服都像在打仗。婆婆却能将它们收拾得服服帖帖。她把毛衣卷成圆筒状排列,袜子配对后卷成小球,连围巾都有专门的折叠方法。最神奇的是第二年换季时,我总能按照她的分类迅速找到想要的衣物。“东西要有个住处,人才不会慌。”婆婆的话让我想起小时候,母亲也常说“物归原位”的道理。如今女儿也养成了这个习惯,每天放学回家,都会把拖鞋整齐地摆放在玄关,小小的身影认真地弯着腰,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。
婆婆对新闻的热爱是我们家的一个温馨笑话。每天早晨,收音机里的新闻播报会准时响起,伴随着厨房里煎蛋的“滋滋”声。晚饭时,她总能说出几条我们不知道的时事。“你们年轻人啊,整天盯着手机,却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。”她略带得意地说。婆婆这份对世界的关切,也使得她的视野从未因年岁增长而变得狭窄。让我对那个时代的高中生心生敬畏。
婆婆忙碌的身影,也让家的味道变得格外浓郁。早晨有熬得稠稠的小米粥,中午有刚蒸好的馒头,晚上则是四菜一汤的温暖。她记得每个人爱吃什么,并将这些细微的关怀渗透在每一顿饭里,让我们即使在外奔波,也总惦记着回家吃饭。
那些被婆婆赋予新生的花盆,如今已经轮番种过蒜苗、小葱和香菜。每个清晨,她依然会去阳台查看她的“小菜园”,用手指轻轻触碰那些嫩绿的叶片。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,照在她不再挺拔的背上,照在那些充满生机的植物上,也照在这个由她一手打理的、井井有条的家里。她们这一代人,将勤俭刻进了骨子里,将细致融入了生活中,用最朴素的方式诠释着最深刻的持家智慧。在物质丰富的今天,这种智慧显得尤为珍贵。
○陈雪萍 桐乡市濮院茅盾实验小学语文教师,桐乡市丰子恺研究会会员,热爱阅读写作,多篇文章见诸报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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